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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上
晴朗澄澈的天空下，陆陆续续有白色的飞机缓缓下落，同时又伴随着别的飞机的起飞，参差不齐，却又规规整整。机场出口的地方，人流像流沙一样溢出来，透明玻璃折射进来的刺眼阳光迫使我不得不戴上太阳镜，手里拉着旅行箱的我仿佛和这忙碌的人潮格格不入，慢慢地在大理石的地板上走着，高跟鞋在地面踏踏地踩出节奏明快的声响，但是内心却是完全相反的一回事。
作为长女的我，和遵守家族教条的父亲自从决裂以来，第一次重新回到了这片生育过我的这片土地上，为了家族的再度延续。明明是我最讨厌的，仿佛被诅咒了的家，却不得不回来。可笑至极。
也许，回来不是为了所谓的“家族”吧，那一通电话——
“天居子哟，听得出来是谁么？”
“哈……你、你是……”
“哈哈！父亲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天居子，是我哦，你的爸爸哦！”
“闭嘴！你没资格这样说……为什么，为什么你这种人会知道我的电话……”
“切，真是不讨喜的女儿，比起这种小事，喂，回来吧。”
“哼，可笑，我离开的理由，你……”
“要举行仪式哦。”
“什……”
“我说，举·行·仪·式！”
“什么？……什么意思！！！！！！发生什么事了？好端端举行什么仪式……啊！难、难道……”
“喂喂喂，小声点好不好，老人家的耳朵可受不了刺激。哈哈，跟你想的一样哦，那家伙死掉了啦，所以要石狮那家伙来继承了啦~喂……喂……喂喂?怎么没有反应了啊，真是的，一个个都这样……总之，下个礼拜过来参加仪式，没问题吧，挂了啊，国际长途很贵的。……嘟……嘟……嘟……”
听完那通电话，全身都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地瘫倒了。不同于那个作为父亲的人，似乎没有任何感觉一样。我，就昏昏噩噩地，伤痛欲绝，却不知道如何是好。好不容易振作过来，人就已经到了这里来了。
兄长……
鬼雄家我唯一的亲人啊……
每当念及此处，心里就像被无数把刀穿刺而过，可是，能够分担这份悲痛的，估计只有我一个人吧。所以，几天过来，我只能变得坚强，更坚强，让兄长的在天之灵得到慰藉，毕竟，眼泪帮不了任何人吧。所以，我要……阻止这场闹剧！
那么无情，那么冷酷，那么冷血——这就是鬼雄家的大家之风啊，呵呵。大概，连那个孩子，也是为了这份伟大的家业而奋斗来着吧，所以——
怎么能让你们得逞？！
哦~前边那个举着牌子的家伙，就是他么……
站在机场的出口，手里百无聊赖地举着写有“鬼雄 天居子”的牌子，这种事，为什么要让我来搞定啊，明明不是有下人可以帮忙解决吗，这种天气，虽说快到秋天可是还是在夏天啊，太阳一样会晒死人的！
唉……
算了，一点点的苦，怕什么，何况，我连那种事都可以忍受的来了——
没错，就在前几天，我，鬼雄石狮，答应了名为爷爷的人渣，继承他的衣钵，成为下一任的家主。
出卖了自己的良知，出卖了自己的世界，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出卖了一切。只为了守护这个父亲守护过的家族，不论是花响亦或是爷爷，都要一同守护，因为这是父亲留下的家庭，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守护，不想让他有一丝丝的改变，守护这份平和。
哪怕，是畸形的。哪怕，是要寄生在人渣的脚下。
为了父亲，所以，不用害怕，不用担心。这样做，不会错的。
“请问……”
“啊，是、是……”哇！突然降临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发呆，是谁？
“那个，请问是石狮吗？”抬头一看，来人却是一位素未谋面的女性，身着深蓝色西装，染成茶色的短发略有散乱，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弄成这样的，其中间是一张秀丽的脸庞，正对着我露出开朗的笑容。
“是，是……请问，请问您是……”
“这个嘛……我大概就是你要等的人咯。”她指了指我手上的牌子，“不过，叫我爱丽丝吧~”然后笑嘻嘻地拖着旅行箱往前跑了几步，回过头来向我招招手。
“哈……真是，这种对手，我不擅长了啦。”这样轻声说了一句，然后拿着牌子朝她跑了过去……
姑姑啊……假如不说我都不知道原来有这样一号人物呢，也对啦，在我出生之前就跑到美国去了。爱丽丝？为什么要叫那种名字呢，果然是因为旅居美国的缘故吗，可是回到家乡的话一般不会更加钟意自己的本名吗？等等，她本名是鬼雄天居子的话……就是说，她是我姑姑？！
哪门子的年轻姑姑啊！
父亲离开的时候都快六十了，是姑姑的话……起码三十？！可是——
眼前蹦蹦跳跳的像少女一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那种岁数的欧巴桑吧……
“喂——走快点啦，天都要黑了！”呃，被催促了……赶紧跑好了……
打电话给花响以后，让她把车开到这边来。别看那家伙柔柔弱弱的样子，开起车来居然相当的熟练，家里开车最厉害的，估计就是她了吧，虽然会开车的也就那么几个就是。
过了没多久，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我跟“姑姑”的面前，前窗的玻璃落下来，花响轻轻向我招了招手。帮姑姑把箱子放到后备箱之后准备上车，按道理是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来着，可是——
“难得有机会，一起坐在后边吧，我还没有好好见过你呢~”这种长辈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虽然你本来就是长辈啦。
于是，自暴自弃也好，我和姑姑坐在了后排的位置上，花响在后视镜里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我们一下后，缓缓启动了车子。
四周的风景随着车子速度的增加逐渐变得模糊，车内因为没有开任何音乐，所以变得十分安静，正当我想要闭上眼睛好好休息的时候。
“呐，呐……”姑姑发出如是孩子般的声音，身体向我这边挪移，然后慢慢地整个人都倚在我的身上，她抬起头用双眼望着我。
“唔，唔……姑姑……”这是什么意思啦！不要用这种眼光打量我啊，这真是一个三十岁的妇女吗?!
“真像呢……”
“咕……姑、姑姑……”突然摸着别人的脸是什么意思啦……
“你啊……叫石狮对吧，长得真像兄长呢……”
“唔？唔嗯……谢谢。”姑姑的眼神突然变得好柔和。
“那个，请不要难过。”大概，是想起父亲的事了吧。
“呐，石狮，听姑姑说。”
“唔、唔？”突然把我松开，然后很严肃地看着我。
“什么事？”
“你，不能参加那个仪式。”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能参加，千万不能参加，那个仪式，那个继承的仪式。”
“爱丽丝，姑姑，对吧，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原因有两个，一个不能说。”
“那，可以说的是？”
“我不想让你继承鬼雄家。”
“……”开什么玩笑？想这样问，但话到了喉咙，见到她的表情以后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那副样子，绝对是认真的吧。
“也许你还太小了，看不出来，也或者是被这个家族几世的繁华所吸引。但是，这个家族的黑暗，是你所难以想象的可怕，一旦接手了，就永远都不可能从这片泥沼之中走出来了。”
“就连伸手求救，都不可能做得到。”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啊，我已经想清楚了，所以，请不要阻止我，我想继承父亲的家。”
“它的黑暗，是你不能想象的。”一刹那，她的表情变得吓人，睁大了的双眼，无神地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冷汗从我的后背渗出来。“可怕的东西，还藏在更深更深的地方。像你这种人，不可能承受得住这份黑暗。”
“为了父亲，我不会害怕！”连那种屈辱都忍受了，至今我已经豁出去了，还会怕什么？
“呵呵……拭目以待吧。”她随即双手环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我，一定会阻止你的。”
到了家，下车的时候，姑姑意味深长地扫了我一眼，随即蹦蹦跳跳地拉上花响去收拾房间，由于我们在车上说话很小声，而且花响也在专心开车，似乎没有被她发现什么不妥。
天色已经几近黄昏，电线杆上的乌鸦拉长了嘶哑的嗓音在悲鸣，不时扇动漆黑的翅膀。
“黑暗……么……”这算是给我的战书吗？更加深的黑暗，也就是说，这个家，还有我不知道的，更加深，更加骇人的阴暗面吗？
在我的认知里，“鬼雄”这个姓氏，本身就是黑暗了吧，它的贪婪，它的无情，它的血腥，假如这些都不算真正的黑暗，那什么，才是它的黑暗？
父亲……难不成，连他都……
不，不会的！父亲不可能是那种人。
这一点，不正是我坚持到现在的最终动力么。想想吧，石狮，你所认识的父亲，一起生活度过了了那么多人生的父亲，陪伴你一生的父亲，你还不了解他吗？
那木讷的笑容。
那笨拙的温柔。
那高尚的气度。
那善良，是父亲的代名词吧？
总之，不可以怀疑，只有父亲，不能怀疑。
专心地准备吧，后天，就是祭神的日子了吧——
也就是，我继承“鬼雄”这个姓氏的时候。
等着看吧，父亲。我会努力的！
“祖父大人。”我正坐在那人的面前，竭力地，端端正正地向他问好。
“哦哦，看看是谁，这是我亲爱的孙子呐！怎么怎么，找我这个念过古稀的老人家，有什么事情吗？”那人，侧身躺在榻榻米上，手放进浴衣里在胸口抓来抓去，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哈哈大笑。
“是的，请告诉我，届时的准备工作。”为了顺利继承，必须得到眼前这个人的帮助吧。只有他才知道该怎么做啊。
“这个啊……乖孙子哟，你倒还真是热心权力呢~真不愧是鬼雄家流淌的正统血液呢！嗯嗯，继承的确很重要，一步都不能出错呢。哈哈，很想要吧，这份权力~！”他哈哈的大笑，而我则暗暗握紧拳头，握紧，更紧，脸上则要极力保持镇静，不能让他看到一丝的违和。
“哈哈，祖父大人，请不要这么明显地说出来呀，”我恭恭敬敬地说道，“也请您务必告诉我怎么做才好呐！”向他低下了头颅。
清晨，夜晚的雾水还未散去，我早早地起了身，与此同时，家里所有的人也已经整装待发。
因为在离得很远的地方，所以要提前一天出发，才可以及时——在八月三十日，到达神社。
天空迷蒙之中的月亮仍未褪去，灰色弥漫整个天地，只能依稀见到远处的树木的枝桠，仍未熄灭的路灯像是巨大的萤火虫，但是连这样的光芒都被蒙上一层纱，仿佛是梦境一般。
“这种天气，真的没问题吗，大老爷。”就算花响技术再好，这种天气也很难保证安全无事吧。
“今天是特别的日子，鬼雄家的神会保佑我们的，开车吧开车吧，大不了又死一个而已，没事啦没事啦。”这爽朗的笑声依旧是如此的令人憎恶。
“所以，你们坐一辆车好了，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可以了。”姑姑头也不回地往另外一辆车里钻了进去，说起来昨天她知道父亲的后事是被草草对待后一整天都没有踏出过房间一步，没关系吗……
唔，可是想起昨天的事情又……
算了，不去想这个了。
“哟，你可别偷偷逃跑哦！”
“呵，要跑早就不见了。我不是你这种人。”
“花响，走吧。”哎，快点结束吧。
“是，少爷。”
这次和那个人一起，还有两个别的下人，我，还有花响，一共五人一辆车，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坐到副驾驶的位置，花响利索地点着引擎，车灯一下子射穿了前方的迷雾。后方的另一辆车鸣笛示意可以走了，于是，车子顺利地往前开去了。
一如既往安静的车厢，望着窗外逐渐消去的雾气，远方渐渐升起的朝阳，路边的行道树，空旷只有我们的车道。
我可以一帆风顺么？这样想道。
渐渐地，闭上眼睛，静静休养。
但是——
“啊啊——令人怀念啊，当年也是这样，也是这个时候啊。那时候的我啊，还很年轻啊，权力啊，财富啊，所有的东西都紧紧地抓在我的手里啊，儿子那家伙啊，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头啊，我一只手就可以捏死的蚂蚁啊！谁知道啊，那种蚂蚁一样的东西，居然可以变得那么——还好啊，他死掉了啊，留下了一大堆的，更多的财产，更多的蚂蚁啊，所以最终的胜利者，不还是我嘛~眼前的这个小鬼，不过也是我的傀儡不是么，哈哈哈，你还是得永远被我踩在脚下啊！”
牙齿被咬得紧紧地，发出咯咯的声音，拳头上布满青筋，这个人，果然，果然——我要杀了——
“！……花响……”花响用手轻轻握着我的手。
“……”她仍然看着前方，仿佛没有别的动作。
“谢谢……”
不久。
“少爷，到了。”
“嗯……”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山。
--------------------------------------------------------第一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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